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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孩子放学，两家人都会坐到一起吃饭，今天也不例外。
阮意合母女也来了，今天的大姨格外热情，敞着嘴笑，老态已露的脸上堆满了褶子。
“以后意合就来你们班上课了，这学期只是试读，下学期才正式办手续。姐妹三个一起上下学，也能相互照应。”饭桌上，阮大姨给陈衡芷和周函叙挟菜，顺便给自己妹妹抛了个眼神，笑眯眯地说。她在弟弟面前不敢太过放肆，但小妹还是可以拿捏的。
她想让阮意合住进陈家。陈衡芷的爷爷奶奶都是Z大返聘的教授，桃李满天下，陈母当年嫁入陈家便是高嫁了。陈衡芷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连带着函驭函叙兄妹都受益不少。
至少她是跟着小妹混的，不说情分，哪怕看在面子上小妹也会待阮意合好。比让女儿在弟弟家看一屋子人的眼色要好过太多。
而且陈家这两位老人，时时有贵重的客人拜访。
上一世如阮大姨所愿，陈母借由女儿成绩下滑、外甥女无人照料而顺利地把阮意合接纳进自己家。陈父向来不关心这些琐事，只觉得多双筷子也没有什么。陈家爷奶正值出国旅行，后来他们回程的那班飞机凭空消失在印度洋上，举世震惊。
当时两位老人就这样连同几百名其他的乘客失去了音讯，数年内生死不知。最哀恸的人的莫过于陈衡芷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夜夜垂泣，在等待中苦熬，几近崩溃。
今生不会了。她苏醒时爷爷奶奶已身在国外，只是尚未转战马来。她知道奶奶还有公事要办，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而取消早就拟定的行程。于是她只穿着单衣在院子里站了一个冬夜，第二天人就烧得滚烫。拍CT时故意把玉佩藏在胸前，照出来的片子显示肺部有一块阴影，她大哭着偷偷打电话给爷爷，两位老人便连夜飞了回来。
最后证实是虚惊一场，陈衡芷被母亲修理了一顿，但她说什么也不许爷奶再走。还有什么办法呢？反正要紧事也办完了，小孙女被吓坏了，当然得留下来让她安心。后来那场意外如约而至，陈家上下倒是庆幸了很久。
这样的人祸，或者说天灾，陈衡芷没有办法救更多的人，她感到愧疚，觉得自己十分懦弱自私。
原本，论亲疏远近，阮大姨哪怕不放心女儿也该把阮意合托付给弟弟的。弟弟家里荣养着自己的亲爹娘，那才是阮意合的外公外婆。但阮大姨她怕，她怕她弟弟，怕始终对自己心中有怨的父亲，更使唤不了瞧不上她的弟妹。
这一世，陈衡芷的段考成绩不差，前三个月战战兢兢，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松懈。因为开了外挂的英语在，排名和上一学期相比还有了小小的进步。母亲虽然仍不满意，但也少了一次大发雷霆的机会。
而且作为她最大靠山的爷爷奶奶也不曾离家。
这头陈母还在犹豫，那边阮大姨又堪堪要开口，只不过她一抬头，就撞上了陈家阿奶清泠泠的目光。
阮大姨的腿肚子突然有点打抽，她极少直接接触这样的高知分子。
陈奶奶慢条斯理地说：“虽说长信是住校制的，但周末了总得回家。让意合这孩子在江州和宜林两头跑只怕也会影响学习，你也抽不开身在这边租房子照顾意她，还是让她住在咱们这边比较妥当。”
阮大姨面上一喜，忙不迭地要应和，却见陈奶奶把头转向另一边的陈衡芷外婆，继续说：“亲家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意合这孩子如果不安置在你们家，咱们这些做长辈的都不能放心。”
宜林是江州下属的县级市，五金工业闻名全国。陈父在宜林和别人合办了一家分公司，阮大姨自数年前归家后就一直在那里工作。
陈衡芷的外婆正和多日不见的大外孙女寒暄，闻言一愣，随即道：“侬说得对，又不是没地方落脚，意合当然该住亲舅家里。”外婆一开口，阮家舅母也没有说什么，附和了几句等会回去帮阮意合收拾空屋子。
陈母松了口气，阮大姨转念一想，觉得也还可以接受，左右有亲妈看着，闺女也吃不了亏。
更何况两家人还是邻居。
陈家阿奶的出声帮忙足以叫她受宠若惊了，如果只有亲妈开口，弟妹还不一定会轻易答应。
当初对陈衡芷影响至深的阮意合入住事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打了个弯，她那鼓满的气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倏地四散。
她觉得有些对不住周函叙，周函叙本人虽郁结，但她妈妈从来都是无条件支持她，爷爷更宠溺她，她倒也不怕。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阮意合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陈奶奶，这位稳坐如钟的老人，两鬓梳得一丝不苟，哪怕在家里也轻描了眉眼，佩戴了全套的珍珠首饰。她闲适地抿着汤，时不时给陈衡芷挟菜，偶尔也嘱咐周函叙多吃一点。
所谓优雅地老去。
哪怕现在姑母和舅舅的事业发展得越来越红火，叫长信卖他们面子也是不大可能的。阮意合能够顺利转学，还得感谢这位老太太，长信的校长是她从前带过的学生。
阮意合想起了自己，堵在胸腔的野草蓬勃生长，摧枯拉朽，几欲呼啸而出。